许多人认为不使用化肥农药我们很多国人都会饿死,真会这样吗?中国河北有个农民,自1995年开始,不用除草剂、化肥、农药,进行“顺应自然、合其天性”的生态有机农业实践,他颠覆了人类对“益虫”“害虫”的分别定义,与所有昆虫友好相处,他取得了巨大成功,引发世界性的关注。他的名字叫安金磊。本文是燕赵都市报著名记者祁胜勇采写的报道,本博转载自娄底新闻网,原文标题为《河北“先锋农民”安金磊另类的“农业哲学”》,链接地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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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禅寺方丈明海大和尚推荐的中国第一农民安金磊
作者 祁胜勇(燕赵都市报)
回到物欲横流的都市,回到喧嚣浮躁的社会中,我许多次与朋友说起安先生,我对他们说,作为一个现代人,特别是一个文化工作者,你不能不识安金磊,也许你不能像他那样生活,但你必须要知道,还有那样的生活……
算起来,我做记者8个年头了,这些年,我见证过许多轰动全国甚至世界的事件,走近过许多的人,他们中间有慈善家、改革者,有平民、高官巨富,有文化大师、传奇英雄……一个个面目鲜明,每个人都可以写一本精彩的书。想来我能与如此之多不同凡响的人士结缘,实是三生有幸。
如果检点一下,哪个人最触动我的心灵,令我仰慕赞叹?当心头浮现出枣强农民“安金磊”的名字时,连我自己都有些惊奇。
认识了安金磊后,我把这个比我小4岁的农民称为安先生。
柏林禅寺的方丈明海大和尚曾在讲法中向大家推介安先生,《南方周末》、《三联生活周刊》、中央电视台等多家国内主流媒体都报道过安先生,一个农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中央电视台采访安金磊(图片转自网络)
安金磊今年36岁,曾是他的家乡枣强县马屯镇东紫龙村不多的几个考上大中专院校的年轻人。14年前,他从衡水农校毕业,分配到当地一家国营农场当技术员,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在此之前,他一直上学,父母是小商人,家里只有三亩地,没让他干过农活。第一次下地,是到果园里喷除草剂和农药,拧开农药瓶,一股刺鼻的农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心想,这么大的气味,这得有多大的毒性?果树能受得了?残余在果子上,人吃了会怎样?这时他又听到附近一家农民遭遇不幸的消息:一个孩子中毒,原因是大人给他弄了块西瓜吃,没想到中了毒。最后化验出原因,西瓜地里使用了过量的呋喃丹(一种杀虫农药)……
安金磊经常爱找农场附近村庄的老人们聊天,而老人们说,几十年前,地里有虫子,但很少形成虫害,使用了农药后虫子越来越多,好多虫子都有了抗药性,于是农药越来越毒;使用了化肥和转基因种子,产量是提高了,但粮食和蔬菜越来越没有味道……他们说,现在种地图省事,除草剂、农药一喷,化肥一撒,就等着收庄稼,闲着打麻将、玩,世界上哪有全好的事?全好的事就有大问题!安金磊了解到,农民们使用除草剂和农药、化肥和转基因种子已非常普遍,这些化学产品的确使农产品一时增加了产量。但他注意到滥用化肥农药对土地所造成的伤害——尽管化肥用量在逐年提高,地力却在不断下降。他分析,很大程度上,增产是由于现在有了机井等灌溉设施的结果,是以大量抽取地下水为代价。
(图片转自网络)
从第二年起,安金磊就在自己负责的地块上开始“有机农业”实验,他用鸡粪代替化肥,用翻耕和手拔代替除草剂。当年他的地块上西瓜的品质明显优于使用化肥农药的地块,而且产量也不低,只是他付出的汗水比别人多些。
在农场工作了7、8年,他坚持着有机农业的尝试,但总因为农场是国有的放不开手脚。到2000年,机会来了,他的家乡东紫龙村有40多亩贫瘠的土地,过去每亩每年只有几元钱还没有人愿意承包,安金磊和妻子张秀双商量好,他们双双辞去了农场的职务,回村包地,他们出的价格是每亩每年50元,这让人们认为他们犯了傻。
安先生埋头地里的活,很少与村民接触,串门聊天等事情根本谈不上。没有外人来,他和妻子、儿子以及田里的庄稼鸟虫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他平时说话很少,但与远道而来拜访他的专家学者谈论天地人生却辩才无碍。我问他,与村人相处可有矛盾?比如他们见你的土地现在成了良田,有无反悔之意?安先生答,我与虫子都能和谐相处,何况乡亲。如果村里反悔,收回便是,但现在村民们还没有这样的意思。这是题外话,让我们继续看他的故事:
(图片转自网络)
中专的同学们许多进城当了干部,对安金磊的举动更不理解,他们认为,安金磊应该想办法进城才是。但安金磊认为,只有自然的、田园的生活才是最健康的生活。
早在上高中时,他偶然买到一本庄子的书,喜欢得不得了,充满了和谐思想的传统文化经典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后来他又读到了《齐民要术》、《本草纲目》等中国传统的农业经典,了解了神农、伏羲。他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大智慧,那就是尊重、顺应自然规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和妻子张秀双每天4点多起床,傍晚看不到手指时收工,村人惊叹着他们的勤劳,也在惊异着他们的做法。不使用方便省力的化肥,他却从附近藁城等地的养鸡场买来鸡粪;不使用除草剂,40多亩地全部用人工除草,而且要留一些以涵养水分;不种整齐化一的单一作物,而是棉花和玉米、芝麻间作;不使用转基因的种子,而是自己筛选培育……
农田里的活计因为现代农业技术而变得越来越省力,但安金磊反其道而为之,整日在田里劳作,村人问他累不累,他说,其实我很闲,心闲,和土地在一起,我几乎什么心思都不动。
安金磊认为,土地本有一个天然和谐的系统,包括植物、昆虫、鸟类、微生物等等,这个系统越丰富就越稳定。“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使用农药,表面上一时除去了虫害,但把一些对庄稼有益的虫也杀死了,比如蚯蚓,在使用农药和除草剂的土地里就很少见,土地就板结了,而机械的深耕也不能使土地恢复原本的松软。不使用除草剂、农药,大量的蚯蚓繁殖起来,它们就成了耕田的帮手。而对昆虫是“害虫”、“益虫”的定义本来就是片面的,比如认为是“害虫”的蝼蛄,它可以起到间苗作用;各种蚂蚁,在深秋时会把草籽收藏起来,作为过冬的食物,而第二年地里就不会闹草荒;一种所谓的“害虫”,恰恰是另一种“害虫”的天敌,只要种类足够繁多,它们相生相克,哪一种都不会形成虫害……
地里间种了芝麻,多种棉虫就会躲避芝麻的气味,旁边种几株玉米,又使它们有了比棉花更好的食物;豆类有固氮菌,会在地里保留天然的氮肥,下一季正好可以种玉米;保留适当的杂草,可以涵养水分…… 每天凌晨或者夜晚,安金磊经常在地里,倾听庄稼地里的响动:几十种昆虫,蛐蛐、七星瓢虫、蚂蚱……它们的叫声都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声部;还有庄稼拔节、抽穗的声音,露水的声音,在安金磊听来,都是无比美妙的天籁。另外,每个昆虫的声部都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哪个声部多了或少了,就意味着田里的种植结构该进行适当的调整了。7个秋天过去了,不使用丁点的农药,他的农田里一次也没有像乡人们的地里一样发生严重的虫害。近日,记者来到他的地里观察,看到一片茂盛的庄稼地里,各种熟悉或不熟悉的昆虫都在地里自由地出没,品种繁多,但数量都不是太多。
他在这片土地上种植的都是传统的棉花与五谷,他没有种能带来较大经济效益的大棚,他认为大棚是有问题的,一方面病菌会在大棚里大量繁殖,一方面反季节的蔬菜也只有其形,没有其神;另外,最要紧的是,这样的生产方式一刻不停在压榨着土地,而土地,也是需要休息的。
在他的眼里,土地也和人一样需要尊重、需要“养、藏”,每年他用轮作休耕的方式让疲劳的土地休息。
他坚持不在地里打手机,怕手机的辐射伤害了禾苗和昆虫。
如今,安金磊的田里不但可以见到60多种昆虫,还可以见到燕子、老鹰、喜鹊等16种鸟,有时还可以见到平原上稀罕的野鸡呢。
当地是棉乡,很少有人种植谷子。让乡亲们感觉安金磊怪异的是,每年他都会种一大片谷子,用来招待麻雀,头一年他种了5亩谷子,看到有大量的麻雀赶来啄食,他就不收割,等着麻雀们吃,几千只的麻雀都赶到了他的田里,他妻子惊奇地喊,“全镇的麻雀都来了!”整整喂了17天,忽然,麻雀们发现了旁边棉田里的虫子,于是开始散落开捉虫,捉了几天虫,都没影了,他最后把麻雀吃剩的谷子收回来,还打了400斤。
(图片转自网络)
今年他种植了13亩谷子养麻雀,在谷子7分熟时麻雀们就该来了,将有上万只,“全县的麻雀来开会”。他说现在每年秋天看到这么多麻雀赶来也不欢喜了,“他们为了这么一口食物,得飞多远的路,得多辛苦?想想看,它们平日生活的环境该是多么艰难啊!”
站在他的农田里,他用手拔起一根粗大的野草,几乎有点伤感地对我说:你看,为了打粮食滋养这个身体我们还得伤害这些草,我总在想,人能不能仅依靠喝露水生活啊。我笑了:“餐风饮露,那你就成了神仙了。”
安先生家的伙食很简单,因为我新到,是客人,做了三个菜,一个是土豆用水焯了,加盐,一个是茄子泥,放盐,一个是黄瓜切断,都是他地里的出产。焯菜的水留下来做粥。他说,知道你是居士,好招待。我平常菜里经常不放盐就生吃,也吃不多,我教育孩子吃饭喝水要想着天下还有众多的人和生灵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七分饱就够了。“你们城里人不健康,一个是运动少,劳动是人健康的基本需求;二是你们吃的那些食物没有营养,能量不够,那些大棚蔬菜、转基因食品对人有害。”
饭后,他请我吃院子里的葡萄,很清香,他自己连皮和核一起嚼了吃,他说吃东西这样最好,吃东西最好吃本地的、正常季节出产的,那些远方的水果不要吃它,它运过来,需要多少能源的浪费?后来说起土地上的收益,他说,过去外人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许多记者也是,认为绿色农业带来经济效益是他这里的一个新闻点,不能真正理解他,所以后来不想见媒体。
纯粹有机的生产方式,使他田地里出产的产量略比使用化肥农药的乡民们低一些,但他的棉花粮食品质好,又能获得更好的价格,比如棉花,每斤能比使用农药化肥的多卖一元三四。没有购买农药化肥的成本,计算下来,倒是他的地效益好一些。
但他说,经济效益是最末节的东西。谁能计算出污染一滴水的代价?地里的地力在一年一年恢复,生态系统在好转,这其中的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计算,更重要的是,自然的田园给了人最健康的生活。
每年秋天,他会把田里出产的这些最健康的粮食的一部分供养到柏林寺,一部分分寄给各地的朋友,冬天他和妻子要做大量的被套,那些没有农药的干净的被套,他分寄给各地的有自然之心的朋友分享。
各地的来访者大多会在他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跟他一起下地一起吃饭,临行他都会给他们带一点地里的出产,当然这一切都是免费的。
他常年素食,他认为素食是最健康的,而且一个肉食者对自然的消耗是素食者的10倍。他没给儿子买过一粒糖果或者冰糕,他认为,即使是糖果冰糕这种非自然的很小的工业产品,也意味着能源和环境的消耗。他认为现代农业一味追求产量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粮食的一大部分都是用来当了生产肉制品和奶的饲料、做了酒、甚至燃料。而这些都是追求产量而使用化肥和农药、需要抽取大量地下水的一个原因,不仅粮食的品质下降,更严重的是,在化肥、农药的使用过程以及生产环节中,对环境和能源的破坏不可估量。追求产业化、市场化的农业意味着品种的整齐化一,意味着对土地更多的压榨,把田园变成车间,使土地丧失了通过轮作休养、多样化耕作的机会,获利的可能仅是商人,对农民、土地则都是一个陷阱。
“三口之家,三亩地就可以过上自足的生活,但如果像城里人那样买轿车、楼房,无休止地追求奢华消费,三百亩地也不够。”他认为,改善生活质量和环境的根本是减少欲望。
家里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他说这些现代的东西染污心灵。他把12岁的儿子送到南方一个朋友那里读国学,计划让他长大了再回来种地。他本人每晚读的书籍也都是古圣先贤的著作。家里不用洗涤剂,使用雨水,废水冲厕所,然后进入沼气池,用沼气做燃料,沼气的废料又成为田里的肥料。很少使用现代的农机,去年1万斤棉花,都是他用小车一车车推回来的。
村里人也潜移默化地受着他的影响,现在有一些人的瓜果上开始不使用化肥农药,开始使用有机肥,开始拣棉地里的塑料膜。
有人偶然把他的生活方式传到了网上,引来了媒体的关注,更多的网友关注他,许多人到东紫龙这个偏僻的村庄来看他,其中知识分子居多,有来考察他有机农业的教授专家,更多的则是出于对他独特生活的好奇。
近两年,经常有人来住上一段时间,跟着他一起下地干活。北京大学一名40多岁的教授,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回去就把工作辞了,回老家种地去了。记者在采访安金磊时遇到来自北京的高先生,高先生带了妻子和儿子来这里住了一段日子了,他今年39岁,过去是一家外企的工程师,他说认识了安金磊后才认识到自己过去的工作对自然、对环境是无益的,自己活得也很累,去年回去就把工作辞了,每年带家人来这里住一段,感觉人真的不需要太多,生活是应该用减法的,放慢下来就能看到更美的风景,安先生的思想吸引着我,我们视他为老师。
高先生讲,对他触动最大的是,安先生几年前外出坐过一次飞机,当听说飞机起飞得需要几十吨汽油后就再也不坐飞机了,也很少出门了。“我过去每周都要坐飞机出差,住宾馆,后来我住宾馆时,里面的一次性设施一点都不动,保持得还和入住时一样,但这样还感觉不行,我住进去了,脏不脏床单都要洗,对资源环境也是破坏,在这里,我找到了想要的生活。”
“这个世界可以满足人类的需求,但满足不了人类的贪婪。”这是甘地的话,与安先生的思想不谋而合。
布袋和尚说,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也许回归本源,才是真正的发展啊,向外的、无休止的所谓“进取、发展”的结局可想而知。肮脏的河流、残破的青山、被染污的心灵和世风,哪一件不是怵目惊心的教材?
这个世界需要安先生,需要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表率。从安先生那里回来,我也在思考,我们这些以文字为职业的人,我们是否知道哪些是应该写的,哪些文字会对这个世界产生破坏和脏乱?执笔为文者,可不慎乎?(祁胜勇/报道唐运贵/编辑)